實踐中，某些公司投資人由于種種原因，不愿意以自己的真實身份參與公司，但為了通過投資享受公司經營收益，就以另一人的名義冠名于公司，使另一人成為公司形式意義上的股東，投資人自己則在幕后實際享有股東權利。在這種情況下，該投資人即是實際股東，另一人則為名義股東。

雖然這種實際股東與名義股東并存的現(xiàn)象在實踐中大量存在，但由于實際股東不具名，而形式上具有股東資格的人又未出資且沒有成為公司股東的意愿，這種表里不一的股東關系可能導致很多法律糾紛產生。新公司法雖在第三十三條和第一百二十六條對股東地位的認定作出了原則性規(guī)定，但對如何處理實踐中實際股東與名義股東并存下的復雜法律關系，卻沒有進一步的規(guī)定。筆者試對此問題進行分析。

一、處理原則——形式主義規(guī)則與實質主義規(guī)則兼顧

對該問題進行處理時，應充分借鑒大陸法系和英美法系國家及地區(qū)的做法，既要堅持法律的原則性規(guī)定，又要考慮具體的事實情形，綜合分析，形式與實質兼顧。

1．形式主義規(guī)則

形式主義規(guī)則強調法律關系的穩(wěn)定性，不要求探求股東背后的真實情況，避免實際股東與名義股東并存的股東資格沖突對公司法關系和第三人法律關系造成混亂，從而保護交易安全。該規(guī)則特別堅持，在涉及第三人利益保護的情況下，處理實際股東與名義股東糾紛應堅持以形式主義作為首要標準。按照形式主義規(guī)則的要求，應以對外公示的材料作為確認股東資格的基本標準。

2．實質主義規(guī)則

實質主義規(guī)則主張?zhí)角笈c公司構建股東關系的真實意思人，而不以外在表示行為作為判斷股東資格的基礎。該規(guī)則要求，無論名義人是誰，事實上作出出資行為并有加入公司意愿者應成為權利義務的主體。

可以發(fā)現(xiàn)，形式主義規(guī)則和實質主義規(guī)則在處理實際股東與名義股東并存情況下的法律關系時各有側重，但如果孤立地堅持某一規(guī)則，則又會有失偏頗。因為，如何保護真正的權利人與如何保護善意的第三人，在實際股東與名義股東并存情況下，始終是一對恒久的矛盾，必須妥善解決。筆者認為，在有第三人存在的情況下，為了維護交易安全的需要，應優(yōu)先保護第三人利益，采用形式主義規(guī)則；但實質主義規(guī)則更多地考慮了當事人的真意，在不涉及第三人利益的情況下，為了追求真實，實現(xiàn)權利義務平衡，則應當采用實質主義規(guī)則。

二、建議

實際股東與名義股東并存下的法律關系主要分為三個層次：1．實際股東與名義股東之間的法律關系；2．實際股東、名義股東與公司及其他股東的法律關系；3．實際股東、名義股東與第三人（主要是股權受讓人、股權質權人、股東的債權人、公司的債權人等）之間的法律關系。筆者以實際股東是否以股東身份行使股東權利為標準，對以上三個層次的法律關系性質及責任承擔進行分析。

 (一)實際股東行使股東權利的情形

1．實際股東為了規(guī)避法律禁止設立公司的規(guī)定，冒用他人名義，名義股東根本不存在或者根本不知情。如果公司有效成立，由于名義股東的缺位，實際股東必定親自參與公司的經營管理，公司的其他股東也必定知曉實情，而公司登記或股東名冊中記載的不過是形式意義上的股東。對該情形應作如下處理：

在第一層法律關系中，如果名義股東真實存在，其名義被實際股東盜用，實際股東對名義股東構成侵權，應當依據民法通則、侵權法等確定法律責任；相反，如果名義股東根本不存在，就缺少建立相關法律關系的主體，此種冒用不會在名義股東與實際股東間產生任何法律關系，但實際股東制造虛假身份，應當依照刑法或行政法予以處理。

在第二層法律關系中，如果公司有效成立，應按照實質主義規(guī)則，確認實際股東的股東身份，令其享有股東權利、承擔股東義務，被冒名者不承擔任何股東責任。如果由此而導致公司出現(xiàn)一人公司情形的，應當按照新公司法有關規(guī)定處理；如果違背了一人公司的規(guī)定而不能成立公司的，應由實際出資人對利害關系人承擔無限責任。

在第三層法律關系中，如果公司成立有效，應依據實質主義規(guī)則處理，名義股東與第三人的交易行為應認定是實際股東的交易行為，由實際股東享有相應的權利，履行相應的義務。如果公司成立無效，應由實際出資人對第三人承擔法律責任，這種責任與被冒名人無關。

2．實際股東與名義股東就出資、股東資格的承擔等達成協(xié)議，名義股東同意實際股東使用其名義在工商登記或股東名冊中進行記載，但自己并不參與公司的經營管理，實際股東親自參與公司的經營管理，公司的其他股東也知曉該實情。對該情形應作如下處理：

在第一層法律關系中，應按照實質主義規(guī)則，依據民法通則、合同法等有關的合同規(guī)則處理，但實際股東與名義股東達成的協(xié)議不具有對抗第三人的效力。

在第二層法律關系中，如果公司成立有效，應按照實質主義規(guī)則，確認實際股東具有股東資格。但如果實際股東隱名出資違反了法律的禁止性規(guī)定，則應認定其行為無效，當事人之間的法律責任按法律關于無效合同的規(guī)定處理。

在第三層法律關系中，如果公司成立有效，應按照形式主義規(guī)則，認定名義股東對公司外第三人享有權利、履行義務。如果公司成立無效，仍應由該名義股東對第三人承擔責任。

（二）名義股東行使股東權利的情形

實際股東與名義股東達成協(xié)議，名義股東同意實際股東使用其名義在工商登記或股東名冊中記載，同時自己代替實際股東參與公司的經營管理，行使股東權利，但名義股東本身沒有成為股東的意愿，其行使股東職責的意思表示也是出于實際股東授權。與此同時，公司的其他股東并不知曉該名義股東不是公司的真實股東，其名義背后有真實的持股人。

這種情況被稱為“完全隱名投資”。實際股東完全隱名的原因，一方面可能是因為其他公司投資人不愿意與其共同組建公司；另一方面，可能是被法律禁止投資于公司或持有、買賣公司股票的人，如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或高級管理人員，持有或買賣公司股票受到法律嚴格限制，但如果以名義股東身份進行買賣，就能逃避法律的禁止性規(guī)定。因此，這種隱名投資的情況可能存在極大的目的非法性。

結合上述分析，該情形應作如下處理：

在第一層法律關系中，實際股東與名義股東之間的權利義務關系應按照實質主義規(guī)則，依據民法通則、合同法等有關的合同規(guī)則處理。如果上述合同內容違反法律的禁止性規(guī)定，則應按照無效合同的規(guī)定處理。

在第二層法律關系中，應按照形式主義規(guī)則，確認名義股東具有股東身份，承擔股東責任。如果實際股東與名義股東的協(xié)議因違反法律規(guī)定而無效，對于由此給公司和其他股東造成的損失，實際股東應當承擔賠償責任。這種賠償責任的基礎來自于侵權，因為其不僅有侵害的故意，實施了侵害行為，造成了公司和其他股東的損失，而且其行為與損失的發(fā)生也存在因果關系。需要注意的是，在這種情況下，雖然名義股東也有侵害公司和其他股東的事實，但由于認定了其股東身份，其對公司和其他股東造成的損害，應依據公司法的規(guī)定按違約或侵權來解決，而不是只能按照侵權關系處理。

在第三層法律關系中，為保護善意第三人，應按照形式主義規(guī)則，確認名義股東具有股東資格。名義股東將其名下股份轉讓、質押，或者名義股東的債權人要求執(zhí)行名義股東在公司內的股權等行為，都是合法有效的。相反，實際股東雖然出資，但其股東身份不能得到公司、其他股東以及第三人的認可，其股份轉讓、質押行為無效，其債權人也不能要求執(zhí)行相關股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