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底，某物業(yè)公司經(jīng)工商局核準登記成立，該公司注冊資本50萬元，分別由股東杜某出資20萬元、李某出資15萬元、董某出資15萬元。2005年初，沈某通過受讓董某股權的方式進入該公司。嗣后，公司召開股東會修改了原公司章程，新的《公司章程修正案》載明：公司更名為置業(yè)公司，注冊資本增加到1000萬元，股東出資數(shù)額、方式為:杜某(現(xiàn)金、無形資產)260萬元，李某(現(xiàn)金、無形資產)250萬元，沈某(現(xiàn)金、無形資產)490萬元，即沈某的股權份額為49%。據(jù)此，公司辦理了相關注冊資本驗資和工商變更登記手續(xù)。但事隔不久，沈某以驗資及工商登記手續(xù)有瑕疵，杜某、李某實際出資只有35萬元為由，請求法院按實際出資比例確定股東的出資比例，即確認其在公司的出資比例為96.5%。杜某、李某辯稱：置業(yè)公司股東的出資比例是經(jīng)過法定程序確定的，有股東會議紀要、公司章程修訂案等法定文件為證，不能擅自改動；其出資已到位并經(jīng)過驗資，退一步說，即便出資不足，其依法也只是承擔補足出資和違約責任。故沈某要求按雙方實際投資確定物業(yè)公司股權比例缺乏事實和法律根據(jù)，請求法院駁回沈某的訴訟請求。
法院經(jīng)審理認為，原告沈某與被告杜某、李某經(jīng)工商登記成為置業(yè)公司的股東，為各方當事人在本案中共同確認之事實。一方面，沈某作為股東，對置業(yè)公司的股東會會議紀要、公司章程修訂案中關于注冊資金1000萬元及股權份額的約定是明知的，也是確定的；另一方面，根據(jù)公司法的規(guī)定，股東應當按期足額繳納公司章程中規(guī)定的各自所認繳的出資額；股東不按約繳納出資的，除應當向公司足額繳納外，還應當向已按期足額繳納出資的股東承擔違約責任。據(jù)此，法院以原告沈某請求按實際出資額確認公司股東的出資比例沒有法律依據(jù)為由，判決駁回其訴訟請求。
這起案件爭議的焦點是股東出資不足能否改變股東出資比例，核心問題為股東出資比例是按照公司章程所確立的出資額確定，還是按照各股東實際繳納的出資額確定。這是近年來審判實務中遇到的一個新問題，其中的原因應該說與我國公司法修改前后所采用的公司資本制度有密切聯(lián)系。2006年前，公司法對公司注冊資本采取的是法定資本制，堅持資本確定、資本維持和資本不變三原則，即公司成立之前，股東應當足額繳納經(jīng)過股東會商定和公司章程確定的注冊資本，并經(jīng)過法定驗資機構驗資和工商部門等審查登記�？梢姡蓶|出資的過程是股東合意與國家干預相互結合的過程，目的是從法律制度上確保名義出資與實際出資一致，因此，不容易產生股東出資不足問題。當然，如果驗資機構和工商機關審查時存在瑕疵，或者股東事后抽逃注冊資金，產生出資不足情形也在所難免，本案就是其中一例。2006年后，新公司法重構了我國公司資本制度，在保持公司注冊資本法定資本制的基礎上，吸納了授權資本制度，對有限責任公司和發(fā)起設立的股份有限公司采用折衷資本制，即在公司成立時，公司章程記載的資本總額可以不必全部認足，只要認足公司第一次發(fā)行的股份，并繳納股款，公司即可成立，其余的認繳資本可以在2至5年的期限內繳清。該公司資本制度突顯了股東意志，削弱了國家干預，雖然有利于公司設立，但在客觀上使股東分期出資行為合法化，股東容易出資不足。股東名義出資和實際出資不一致，股東之間出資比例如何確定等問題也隨之而來。
盡管我國公司法對此沒有明確規(guī)定，但上述判決結果符合立法本意，無疑是正確的，置業(yè)公司股東之間出資比例只能按照公司章程所確立的出資本額確定，不能按照各股東的實際出資額予以確定。具體分析如下：
1.出資比例經(jīng)公司章程確定后不能擅自改變
出資比例作為股東實際出資的依據(jù)，作為股東在公司治理機構中行使權利的基礎，必須在公司章程中載明，公司法對此也作了具體規(guī)定，因此是股東共同意志的體現(xiàn)，具有契約性質；且經(jīng)過股東商定、公司章程確定和工商部門確認的出資比例，對各位股東均具有約束力，具有法定性。除非公司章程有關于出資不足時出資比例可以按照實際出資予以確定的規(guī)定，或者公司成立以后股東經(jīng)過法定程序改變了公司章程中出資比例的內容，否則，任何人無權擅自修改公司章程明確約定的股東出資比例。上述案例中，依法制定的置業(yè)公司章程明確載明了股東之間的出資比例，即沈某的股權份額為49%，這是股東經(jīng)過法定程序達成的合意，不是單個股東意志的體現(xiàn)，各股東應當嚴格執(zhí)行。因此，沈某單方面請求法院重新確認股東之間的出資比例，有悖股東設立公司的初衷，法院不支持是有道理的。
2.出資不足的法律責任有明文規(guī)定
出資不足是相對足額出資而言的，性質上是一種違約行為。公司法對出資不足股東的法律責任有明文規(guī)定：（1）出資不足股東要承擔違約責任。公司法第二十八條規(guī)定，股東不按約繳納出資的應當向已按期足額繳納出資的股東承擔違約責任。就上述案例而言，如果杜某、李某出資不足屬實，沈某完全有權追究他們的法律責任，請求法院判令他們承擔相應違約責任。其敗訴原因是錯誤地選擇了訴訟方向。（2）出資不足股東要對公司承擔補繳出資額的責任。該責任有兩種情形：一是公司法第二十八條規(guī)定，股東應當按期足額繳納公司章程中規(guī)定的各自所認繳的出資額，股東不按照前款規(guī)定繳納出資的，應當向公司足額繳納；二是公司法第三十一條規(guī)定，有限公司或者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以后，發(fā)現(xiàn)作為出資的非貨幣財產的實際價額顯著低于公司章程所定價額的，應當由交付該出資的股東補足其差額。上述股東出資不足行為是對公司資本真實原則和資本確定原則的破壞，從性質上說是一種侵權行為，公司有權向出資不足股東主張權利，以確保資本充實。（3）出資不足股東的相關股東權利應受到限制。出資不足股東在公司出資比例雖然是按照公司章程所確立的出資額進行確定，但是能否按照公司章程確定的出資比例足額行使股東權利，回答是否定的。公司法第三十五條規(guī)定，股東按照實繳的出資比例分取紅利；公司新增資本時，股東有權優(yōu)先按照實繳的出資比例認繳出資；但是，全體股東約定不按照出資比例分取紅利或者不按照出資比例優(yōu)先認繳出資的除外。公司法第四十三條還規(guī)定，股東會按照出資比例行使表決權；但是，公司章程另有規(guī)定的除外。上述規(guī)定從法律強制性角度限制了出資不足股東利潤分配權、增資擴股權、表決權等相關股東權利，這完全符合民事權利與義務相一致的基本原則，體現(xiàn)了股東行使權利必須以真實出資為基礎的立法精神，對確保我國新公司資本制度的貫徹落實意義重大。相反，出資不足股東如果仍然按照公司章程確定的出資比例足額行使股東權利將有悖公平原則，明顯不合理。顯然，上述法律責任也反證出資不足不能必然改變股東出資比例。當然，出資不足股東要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有關當事人應當依法進行司法救濟，維護自身的合法權益。
（作者單位：安徽省高級人民法院）
